| 【日期】= 1993.01.14 |
| 【期号】= 525 |
| 【标题】= 冰船 |
| 【版次】= 04 |
| 【版名】= |
| 【作者】= 罗新力 |
| 【专栏】= |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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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新力 (1993.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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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船（散文） 罗新力 多象一场噩梦……他孤零零牺惶惶地呆在这缓缓漂流的水船上。 尖利的寒风，彻骨的寒意。黛色的苍穹上缀着寥落的寒星。并非遥远 的、可望而不可及的前方，黄河大堤依稀蜿蜒如黑蟒。脚下，冰凌拥 挤着碰撞着，不时发出骇人的声响。仿佛絮絮地提醒着，说不准啥时 候，载你的冰船就会碎裂，就会倾覆。 24岁。刚刚步入他的本命年。数月前同站的伙伴给他看手相曾断 言今年是他的多事之秋，神色忧郁欲语又止反复向他重念着宽心的话 。如今他可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啦：从封河到开河，一个凌汛期，他 已历经三劫。先是从流着冰淞淌着冰块的翻花溜里舍命救起一名四川 少女，接着又在窄河道冰凌观测时失足落水差丁点儿沉下水底顶了冰 盖，在劫难逃，今夜终又坐了冰船…… 黄河尾闾的水文站，两个人的小站。不，一个人的小站！——伙 伴被一封加急电报召回千里之外的豫西老家侍候难产的老婆。小站只 剩他一人顶班。从站上到这滩岸观测点，五里河滩路。为少跑几个来 回，加测几个点次，也为赶完那篇冰凌研究论文，他干脆把铺盖卷儿 搬进滩岸观测房里。饿了，在火炉上烤两片馒头干儿，困了，俩眼皮 一阖稍稍打个盹儿。做梦也没想到今夜突然开河且又卡冰壅水，没准 儿下游窄河道形成了冰坝也不一定，反正冰水涨得又猛又高又骇人。 他匆匆逃出。观测房在身后轰然仆倒。他惊骇万分一跌一撞地趟着没 膝的冰水，不大会儿，两条腿就变成两根木头。他只好爬上一块擦身 而过的流冰。 若不是报考黄河水利学校，上了江河水文专业，咋会来到这茫茫 的荒原上滔滔的大河边？正是爱做梦爱写诗爱热闹的年岁，成天价与 荒滩狐兔搭伴儿，他时常感到一种难熬的孤独寂寞。然而，数载岁月 ，数度桃伏秋凌四汛，历经自然与人生的风霜雨雪，他终于完成自我 的蜕变。他再不是那个闹着要调回家乡威海的学生娃了。他变得深沉 坚韧多了。去秋，那家乡海滨小城的女友来探望他，嘤嘤叙说至爱亲 朋的近况；谁谁辞职干个体成了百万富翁，谁谁最近去了深圳珠海海 南，谁谁通过谁的关系最近获准去某国定居。他始终一言不发。逼急 了。他迸出一句：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曾经把一颗爱心奉献给他的女友接受不了这严酷的现实，抹着潸 潸珠泪背着瑟瑟秋风踏着枯黄秋草走了。这意味着在人生旅途上两人 不再同行。他也意识到，在这寂寥的世界，他将永远遇不上这般活泼 可爱美丽温柔的女子。那天夜里，他整整在滩岸上坐了一夜。 冰船突然卡住。他身子晃了几晃。脚下的冰船也随之倾斜着。借 着微弱的星光他费劲地观察。哦，却原来撞到一扇更大更厚更坚实的 冰船上了。“我应该跳过去。”他想。脚下的冰船，这半夜连挤带撞 ，已经所剩无几。再继续呆着无疑等死。可要跳就能跳过去么？因为 不敢跺脚，他小腿裤腿早已冻成一体了。如果跳不过去，他就会被冰 凌盖在河水里然后静静地躺在深深的河底。跳过去，跳过去！求生欲 望强烈鼓荡。 他从头上揪下狗皮帽子，把冰凌观测记录和论文草稿包好，使劲 儿扔到对面的冰船上。提提气一猫腰紧走两步猛地向前跃去，右脚刚 落顺势一滚。嘎啦一大响，冰船边缘断一大块。好险哪！心头一阵狂 喜。 夜色渐如墨染。万物都被浸泡在无边的狰狞的黑暗里，只有四周 横七竖八的冰凌依稀闪着白光。他开始在冰船上原地跑步，为了不被 冰僵。 这令人伤感令人厌倦而又令人挚爱令人迷恋的黄河口哟！奇丽的 风光和荒凉的景象，高楼林立的石油城和草寮敝败的穷村，筚路蓝缕 的创业者和腰缠万贯的暴发户，现代文明和愚昧落后，有机交织成矛 盾的统一体。他也是类似的矛盾统一体。他期待着繁华而又甘于寂寞 ，期待着接受而又乐意奉献。这是因为他骨子里执著的热血青年。这 一二年，他心底一直埋藏着一个最大的愿望，这就是想通过对黄河口 冰凌现象的现场观测，研究探讨凌汛的生消演变规律，以便象预报天 气那样及时准确地预报凌汛。这是一项非常有意义有价值的课题，也 是一项非常艰难的课题。他相信最终会获得成功。他默默地拼。为了 这，他生活的冰船业已磕磕碰碰失掉了许多。他已失去相恋多年的女 友。都知道黄河人找女朋友大不易，他这辈子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女人 么？ 黎明前的黑暗渐渐消融，冰凌，滩岸，大堤……天地的轮廓开始 显露出来。无数青虚虚白棱棱的冰船互相拥挤互相碰撞卡卡震响，向 大地的东方移动。趁着曙光，他开始选择踏实地落脚点，一跳一跳， 向岸边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