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 1996.06.06 |
| 【期号】= 1058 |
| 【标题】= 天鹅之死 |
| 【版次】= 04 |
| 【版名】= |
| 【作者】= 赵建英 |
| 【专栏】= |
【正文】= 
|
赵建英 (1996.06.06)
|
<日期>=1996.06.06 <期号>=1058 <标题>=天鹅之死 <版次>=04 <版名>= <作者>=赵建英 <专栏>= <正文>= （散文） 天鹅之死 赵建英 一条大河，一片荒原，一个猎人，一只天鹅…… 这儿每年都有天鹅降临。春天从南方到北方，秋天自北方到南方。 天鹅们飞过荒原的上空时，荒原上没有一个人影。 只有猎人。 黑色的枪口总是百倍贪婪。猎犬的眼睛与猎人的、猎枪的眼睛一 样，死死地盯着视野之内的猎物。 今天，就是她了。否则，也是她的同伴。不论雄的、雌的、衰老 的或年幼的同伴。被击中的是她，而不是那两只需要她保护的儿女。 她的翅膀被击穿了。钢珠子弹从翅的根部从容而优雅地穿过去， 连声音都没有。她的高贵的身躯便不再是一个标志。她疼痛难忍，从 高空俯冲下来。坠落将她从她的家族里彻底地驱逐了，从此她不再属 于飞翔、迁徙、美丽和神话。 血自它凝脂的翅羽滴滴下落，飞散在荒草从中，如朵朵盛开的罂 粟花。她像看到了故乡山野里的罂粟花一样激动，她预感到这是生命 最后的辉煌了。 在这片有大河的荒原上，她已经飞了十二年，24个轮回。她看到 过这儿的牛羊、草原、村落、人群和庄稼。那个当年独自在野外牧羊 的小姑娘早已不见了，荒原上多了许多陌生的牧人，她到哪里去了？ 除了牧羊女，她还记得这条浊黄的大河的北岸不远处有一条溪流 。清清的溪水冬夏不枯，是古诗里那种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的 清韵流致。今天，在致命的那声枪响之前，她还在高空俯视过那条溪 流，溪岸上立着一个穿鲜艳红衣的女人，莫非就是当年的牧羊女么？ 鲜血一滴滴地流下来，她那褐色的眼睛开始迷乱，美丽的长颈仿 佛退化的枯骨，软软地搭在肩上。那只未伤的翅膀与双腿支撑着她向 前挪动。她口渴难耐，血流走了，是体内的水。她于是想喝水，喝清 溪里的净水。 荒原有大片小片的沼泽，水静静地泊着，那是死水，与枯黄的芦 苇偎在一起。边缘布满野兽和人的脚印，还有积年的坐埃和不知多少 世纪以来形成的腐殖质。 她绕开这些肮脏的水沼，顽强地奔向小溪，她要喝一口清水，纯 洁的、清冽的、甘美的溪流之水。 钢珠的子弹挟着她的血和生命之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的身躯 还依然纯洁如初。去年，她的两只伙伴也是这样死在大河滩里的，那 时穿透身体的是铁砂子弹，细碎的砂弹将洁白的羽毛染成了黑色的一 团。而今天，猎人要她死，却又还原她的纯洁，多么卑鄙的，越来越 伪善的人类！ 溪水就在前面。她的头颅再也抬不动，贴着地面的耳朵听见了溪 水划过芦荻时轻微的咝咝声。以前，她从来不曾听过如此亲切而细致 的声音，清浅、自然、旋律一样的溪水声像一种呼唤，她又开始抬起 头颅，挪动双腿…… 她要接近溪水了，她已经看见水里那个太阳的倒影，让波纹激碎 了，又复原，还是那么清晰的倒影。溪水无声，春天就要走了，她是 这儿春天匆匆的一个过客。真美啊，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这些呢？ 她忽然展开翅膀，但巨痛让她眩晕过去，飞翔永远离她而去了。 她要喝水，于是，她把未伤的翅膀迭在身下，将受伤的翅膀撑起来， 向着有太阳蓝天白云和飞雁的倒影的溪水伸长美丽而高贵的长颈…… 当红衣女人从远处飞跑过来时，溪岸上什么都没有了。天鹅在水 里静静地浮着，鲜血在她周围漫漶一片，如红色花瓣托起的白色花蕊 ，那双纯褐的眼睛栩栩地大睁着，倔强、哀怨、悲伤又凄离。女人低 下头，发现荒原上一行清晰的血迹，血迹的尽头，是一个黑洞洞的猎 枪的枪口。 女人再一次凝望天鹅，天鹅已杳无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