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 2000.09.16 |
| 【期号】= 2212 |
| 【标题】= 唱给黄河 |
| 【版次】= 03 |
| 【版名】= 专刊 |
| 【作者】= 苏叔阳 |
| 【专栏】= |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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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叔阳 (200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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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给黄河 苏叔阳 一 那天 是阳光晒痛脊背的日子 黄河 我来到你的岸边 准备蘸着你欢笑的水花 和着我的爱情 写一篇 歌唱母亲的诗章 我却看见一条 从云朵里滴出来的 缓缓蠕动的浊水 就像儿时看到的 瓦匠们洗濯瓦刀的泥汤 又像肝癌患者 那将要凝固的血浆 我的心 顷刻长满了铁蒺藜 一任泪珠 在睫毛上粗犷地流淌 我的声音嘶哑的 如同旷野的风 迷失了方向 我的诗句也开始枯萎 向干渴的天空呼唤雷响 只有我的思想还算年轻 伸出无数根须 扎进每一寸泥印下 开始龟裂的土壤 追问快要睡去的黄河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啊 再赠给我们 浩浩荡荡的欢乐 和铺天盖地的浑茫 二 黄河 我知道 你原本是清澈的 你从岁月般庄严凝重的 雪山中流出 带着巴颜喀喇山永恒的嘱托 招呼着四面八方的风雨 为生命的来临开路 当地球上只有石头的时候 便有了你 当地球上还没有人类的时候 便有了你 你忠实于高山、白雪和阳光 在大地上左盘右旋 寻找一条让生命起跑的征途 无知而又固执的黄土 排成前仆后继的队伍 一次次冲进你的波浪 要阻止你的脚步 于是 你激荡起震天的鼓声 狂怒地挟裹着黄土的俘虏 穿越过亿万年的隧道 飞泻了五千公里的长途 在水与土的搏斗中 在创造生命的伟业中 你是强者 你是英雄 在每一座你驰骋而过的山峁上 在每一颗你温柔亲吻过的卵石上 都写下了你的格言 你的语录 为了生命和爱情 你奔腾起舞 冲垮一切阻碍 自由自在 无拘无束 三 生命就在这水与土的纠缠中 出现了 欢乐布满了大地天空 黄河啊 你把砾石黄砂 咀嚼研磨成细软的沃土 搭建起最初的摇篮睡铺 我们的老祖母女娲 用黄水黄土黄泥巴 塑造出一个顶天立地的民族 仰韶文化的先民 播下了第一粒黍稷 用他们藤条般的手指 打磨出石刀石斧 用红土在张着大嘴呼喊的 陶罐上 描出他们心里的画图 黄河啊 你把跳跃的鱼 串在他们篝火的树枝上 你把整天发着牢骚的猪 赶进他们黄泥垒起的小屋 你喜欢那个读懂了你的大禹 也喜欢他的九过家门而不入 于是你赐给黄皮肤的子孙 不朽的真理 自信是自尊的脊骨 化解难题，疏导永远胜过围堵 当二里头的先祖 蘸着黄河水 用粗糙的文字 在陶片上写下快乐和忧伤 整个流域便升腾起 辉煌的合唱 历史开始了 天边正涂染上淡紫色的文明的曙光 四 黄河就这样哺育了我们 黄水就这样变成了甘甜的乳汁 黄河的岸边 开始生长出耕耘过的田野 田野撒欢似地生长出粮食 布满粮食、花草的大地上生长出阡陌 阡陌相连生长出道路 道路边生长出喧嚷的城市 城市里生长出豪华的宫殿 宫殿里生长出权力和无耻 还有巨大的青铜的鼎鼐 在它幽暗的青光里 生长出血腥的悲剧 和让人屏息的史诗 风挣脱城市的篱笆 把骨笛、玉磬、铜钟的合奏 同河上生长出的船夫的号子 搅拌成震耳的轰鸣 鞭打着历史的车轮向前滚动 在印满了车辙的道路上 我们看见珍惜语言如同珍惜黄金的老子 瞥一眼年轻的孔丘 骑着青牛走向悠远空漠 我们看见饿肚皮的孔子 宣讲他青草般鲜嫩的思想 看见爱幻想的庄周 正在谱写他关于蝴蝶和人生的幻梦 道路边正生长出蛇一样蜿蜒的长城 长城下落日的烟尘中 响着一长串驼铃的叮咚 黄河、丝路、长城 凝成永恒的风景 悬挂在历史的黎明 就算壮士的飞箭穿透了 秦汉隋唐宋元明清 两千多年的日历 飞进冷月寒空 即令黄河数度改道 也涂改不了黄河的光荣 黄河的文明 是世界上最早的文化交融 黄河的两岸 是世界上最早的中外交往的通途 今天依旧从 遥远的沙原的那边传来 清晰的回声 五 黄河 就是历史的仓库 许许多多严肃得如花冈岩般的记忆 都深埋在河底 那些必须手抚着胸口仰视的名字 那些必须沉吟着反复思忖的故事 那些让太阳月亮星星都悲伤得黯淡了光芒的 爱情 那些为了祖国将最后一滴血染进皱褶的战旗 都在黄河的泥里、沙里 永远不会忘记 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 几千年都飘荡着袅袅的炊烟 和烧菜的香气 我们的火药从来不曾飞越海洋 在别人的土地上燃烧 只有过一次民族对民族的战争 只有过一次从老人到孩子的奋起 于是黄河又成为我们呐喊的血脉 成为我们愤怒的流动的大旗 成为我们冲走一切敌人的浪涛 成为我们走进新世纪的通道 那场许多日本人 假装忘记了的战争 那场中国人世世代代不会忘记的 战争 刻写在黄河每粒砂里 那里有 还像火焰一样炽烈的呐喊 那里有 哽咽在喉头没有喷出的哭声 不管时间会走多远 黄河永远是个不老的象征 一个民族要想站得像条生铁一样的汉子 就必须在血浪里游泳 在灾难的火焰里新生 六 哦，我的黄河 你是疲乏了吗 穿过亿万年的巷道 如今你想悄悄的睡倒 你的水丢失在什么地方 是被霍去病的大军 装进了行军的水囊 还是被大唐的行商 灌进无数匹骆驼的驼峰 和那沉重的水箱 是那些暴戾的黄土 终于扼住了你的血管 还是那些锈蚀了的刀枪 堵住了你的航向 黄河 我们民族的母亲 大地圣洁的乳房 没有了你乳汁的滋润 就没有了丰收、歌唱 没有了爱情、思想 没有了一个民族的过去 没有了未来的希望 黄河呀 让那些水回来 那些裹着黄沙唱着凯歌的水 从云中呼啸而来 让壶口的飞瀑敲起 全世界都听得见的鼓声 让雪花大片大片地 落在汹涌的波涛中 让千年一朵的玫瑰 浮沉在浪谷浪峰 让青草、花朵、小麦的须根 吸水的声音迷漫在天空 让鸟雀们为了波涛而惊喜地鸣叫 唤醒所有的山岭 让每一座水库的肚皮 都像临产的母亲 让每一条高压线都飞跑着光明 让黄沙下不曾宁静的悲哀的往事 闭上眼睛 让被黄河的浪浸湿了的诗章 再唱得杨柳青青 给我们一条滔滔不绝的河 给我们欢乐，给我们树林，给我们风 给我们白云、春雨、牡丹、和美梦 给我们陶醉痴迷的爱情 黄河 我们是你的子孙 我们将和你一样 奔腾不息 走向另一次新生 （2000年8月30日至31日） |